林琬太了解自己的价值了。
六年前她是凌家东山再起的筹码,六年后又是凌司夜吞并林氏的工具。
如今林家倒了,林国昌运筹帷幄多年积攒下来的人脉散到了林琬头上,又要变成凌司夜最后的一点利用价值。
她真真切切看得分明,知道凌司夜从没安过好心,偶尔的温柔只是为了下一次更干脆的伤害。
六年来他踩着林家一路走得顺风顺水,吞并了林氏以为是独大的开始,其实只是鹿城这盘大棋里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。
林氏是蝉,谁是黄雀。
林琬倦怠地靠着沙发,身上盖了一张毛毯,神色平静地看着一分钟前出现在面前的男人。
“司夜,你根本没相信过我说的话。”
她唇边露出一个浅浅弧度的微笑,出奇的心情平和。
“即便关雨衡要弄死我,你大概也会和他商量,能不能最后利用我一把,再分给他一些好处作为交换。你和他是一样的人。”
“别用你自以为是的想法评价我。”
凌司夜木着脸,没有正眼看过她。
在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坐下,目光始终没落在她脸上,抽了根烟出来,在手上摩挲,没有点火。
忙了两天没睡过好觉,不知道是在跟什么较劲,得知冯凯把人带回来之后他只说了一句知道了,转身又耍着狠劲回击关雨衡的阴招。
泄火似的。
关雨衡敢把材料交给纪委,他就敢直接登门纪委把嘉恒地产的全部信息都上交主动配合调查,顺便透露了几句关家货船好像有些什么不对劲。
关雨衡敢抢凌氏的合作伙伴,凌司夜就敢拦截他的项目。
你不让我好过,你也别想好过。
两人都有些失去理智。
菲瑞集团已经给天欧公司敲了警钟,他们最近的情况并不好,国际上考察的公司很多,都看在眼里。无论如何还是要做好表现,不要浪费机会。
为此鹿城许多人看关氏笑话。
罪魁祸首的凌司夜却一点儿幸灾乐祸也没有,他很久没这么累过,不得不承认关雨衡是很强劲的对手,他没有讨到任何好处。
“谢谢你替我拿回爸爸的骨灰。”
沉默良久,林琬主动开口。
凌司夜撑着膝盖,揉了揉眉心,低声说:“那就做点什么报答我吧。”
林琬看着他。
一颗心被冷水泼了个冰凉。
她给顾伯母打电话,嘘寒问暖,说了一些闲话。十分钟过去了还没提到正题,语气慢悠悠的,一点儿也没着急。
反而是电话那头的顾太太听说了什么,旁敲侧击地问她。
林琬仍旧是温温吞吞地回答,没抱怨一句。
到了最后,才问一句“顾伯伯在家吗?”
顾太太多体贴的一个人,知道她是有事,立刻把电话塞给了顾士国,隔着电话指了指听筒,又冲顾士国摇头做口型,让他缓着点。
怕顾士国责备林琬,顾太太操碎了心。
顾士国接了电话后,就没让林琬说几个字,她什么都没提,顾士国已经都知道了。
关于鹿城,关于苹果园。
这都是陈年往事,一直悬着的一块弊病,当初他在位的时候,是林国昌一己之力揽下这个苦差事,想了个办法拖延。
一直拖到今天,成了很多人心头一块重石。
过去这么多年了,本来都以为石头或许永远悬而不掉,这么一辈子过去,达摩克利斯之剑永不会降落,乌纱帽得保,小命也能得保。
结果没想到这个时候又重新让人提心掉胆。
这一次林国昌不在了,天要塌了没有高个子愿意顶,人人都蹲下,谁也不想倒霉。
顾士国放话,说:“你放心吧,这事伯伯做主。”
林琬鼻子微酸,想说些什么,结果哽咽的张不开嘴。
她吸鼻子的声音很明显。
顾士国叹了口气:“我不是为了你,我是为了鹿城。琬琬,很多事情都没那么简单,苹果园不只是一块谁沾手谁倒霉的带血的肉。鹿城这么多年稳坐南方中心城市的位置,碍了一些人的眼,其中涉及的复杂你想不到。这些事你就别管了。”
林琬说:“伯伯,还是得说谢谢。”
“保重身体就算你对伯伯的谢了,好了,你把电话给凌司夜,我有话跟他说。”
林琬愣了愣。
看着凌司夜不知所措,伯伯怎么知道他也在?
凌司夜本来低着头,察觉到什么,抬头看她,又看了看她手里的手机,伸出手,勾了勾手掌。
林琬把手机递给他。
凌司夜向顾士国问了一声好,那头说什么林琬听不到,但难得看到凌司夜表情这么郑重。
他连说了好几个“是”,听筒里模糊传来顾士国机关枪一样的声音,没有任何气口儿,凌司夜也插不进话。
直到最后挂了电话,他也没说上什么。
林琬不明所以地看着他,但凌司夜没打算跟她汇报电话内容。
心不在焉把手机还给林琬,都忘了他早先没收了她的手机,这会儿不过是为了让她联系顾士国才重新给她。
脑海里不断重复顾士国最后的那句话。
“苹果园不只是麻烦,也是机遇,就看你有没有胆子抓住了。”
顾士国没有解释,关于老贺的事,他只说会想办法。
“你……”
林琬刚开口要问些什么,就见他忽然站起来就往外走,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,身体后仰,手里捏着手机压在胸口。
盯着他起身往外走了两步的动作,又看他转过身来。
“我要让关雨衡身败名裂。”
林琬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。
很缓慢地点了下头,又歪了歪脑袋,皱眉。
“你不要拦我。”凌司夜补充了一句。
林琬这才察觉出哪里奇怪了,即便是六年前,凌司夜对于林氏一直都是半不屑半顺从,他如今踩着林氏上位,估计心里也觉得是他应得的。
从来没见他有过焦虑的时候。
然而面对关雨衡,他似乎时常都在焦虑。
“我不会拦你。”
林琬有很多话要说,话在肚子里骨碌了一圈,百转千回,最后只蹦出这么一句。
凌司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眼神里有很多意味,林琬还没来得及仔细读懂,他已经头也不回转身离开。